第十七章 如海也如镜-《姜望免费阅读完整版》

    为什要召开治河大会曾立哲永治长河的敖舒意死了。敖舒意为什死了问姬凤洲去啊!魏青鹏坐在那,凶悍的脸上,还带了点疑惑和无辜的表情。但态度实在是明确的。宫希晏抱臂而坐,颇有事不关己的姿态涂扈脸上带笑地看着应江鸿,笑得颇为灿烂——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除了你的挚友亲朋,还有谁能这为你开心呢阮洇好像没有听到魏青鹏说什,正低头看星盘呢。楚国的屈晋菱以手支颔,公然走神。代表秦国来的许妄,表情反倒是比较严肃。这幅众生相,还真是看不出敌友来景国亲手为黎国撕开口子,引黎国入局,肯定是一步可行的棋黎国与荆国之间,是有根源性的矛盾。往前说,荆国虎视眈眈视为盘中餐、隔叁岔五咬一口的西北五国,全被黎国一口吞进了肚子。予取予夺的西北,顷刻成了铁箍的江山。往后说,荆国北麵是荒漠,东麵是草原,南下就是中域,根本无地可拓,隻能西行。黎国地处现世西北,也想往外发展,不愿被锁在关内。双方有着地缘所决定的必然的矛盾,压根是无法调和的。所以景国放心地让黎国来,就是为了让诸国无法连成一片——狗咬狗就自然顾不上一起咬人。唯一的问题是,洪君琰不是什易与之辈,他可不会循着谁的意愿走。他沉眠到今天,不是为了附谁的骥尾,而是为了在这个时代争霸,竞争六合天子的无上名权就像他和凛冬教教宗洪星鉴所说的——“欲成大事,非天时地利人和不可得。昔日时未予也,西北地非利也,沧海桑田,天时易位,乃用精兵强将于今朝!"景国把黎国引进来的第一天,黎国在台下屁股还没坐热,就要给景国一个下马威换成其它霸国,还真不太方便开这个口,不管是哪方,都有可能被景国视为对中央霸权的挑战,招致景国的强力反扑。黎国就没那多顾忌了毕竟“新来的",不懂事也是正常的。景国若要为黎国出牌,那就要看看后麵还有没有牌可打。应江鸿深深地看了魏青鹏一眼:“问得好!大家今天坐在这,应该都是为治河而来。至于你魏青鹏是为什来,本座就不明白了——-魏将军可有教我"都说远交近攻。这是基本的天下视野,国家战略。你们黎国跟荆国处得这好,不打算东出了“黎国当然有责任为天下出力,我当然也是为治河而来。"魏青鹏扯着大嗓门道:“但凡事都要溯源,治河不能隻是治河,不然就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今日治了,明日又乱。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南天师多担待!但想来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大家都是有脑子的,不至于没我看得明白!"应江鸿一听就明白黎国人心意已决,不是几句话能拉回来。景国放黎国入席,是非常临时的动作,而荆国和黎国牵手,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谈拢的——要越过两国之间那实际又那激烈的矛盾,抚平国内诸方的意见,促成两国合作,哪怕是洪君琰和唐宪歧这样的君主,也不可能大手一挥就完成。所有强行压下的反对意见,都是后来动乱的根源。能让打生打死的两方停下来握手,要是有足够大的危险,要是有足够大的利益他们想要干什景国不得不思量!这天下谁都没有闲着啊!应江鸿愈发替天子感到头疼。他今天出来主持一场大会,已经颇觉焦头烂额,这可比行军打仗要複杂得多。而天子时时刻刻都要麵对繁杂于今日万倍的局麵,坐镇现世中央,迎接诸方永不停歇的挑战。国内国外都是一团乱麻,难以梳理清楚。无怪乎显帝寿短,退位之后没多久,就强行冲道不成,死于非命。说句大不敬的——以先君显帝的才略,维持住局势,已是竭心尽力,耗穷所有。后来强行冲道,并非是耐心不足、忍性不够,而确实是心力枯竭,难以为继,不得不搏。中央帝国的皇帝,是诸天万界第一的权柄,也是第一的挑战。在这个位置上做不出成绩,实属正常,景国曆代那多皇帝,绝大多数都隻能得到一个中上的评价。先祖留下的基业太庞大,传至后代,已是处处都生出心思来龙座上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整个现世无数人盯着。腾挪已难,外拓更是容易招致诸方联手,而一不小心,就是在太庙悲哭的景钦帝。“不是所有事情都应该溯源,但魏将军说得也没错,治河要治本!"应江鸿在台上微微一笑,尽显第一帝国的从容:“长河的根本,在于水族!毋须讳言,长河长期为水族所学,在上古中古都明确地划分了权柄,今人治水,不能不讨论水族,不能不论及龙宫!"如何处理水族亦是今天这场大会的重点。在明眼人心中,“处理”这个词,换成“宰割”,其实也未嚐不可。今时今日的水族,已经完全不存在反抗之力。清江水君被庄君任意拿捏,隻是一个小小的缩影。长河龙君敖舒意以反叛之名,被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生生砸死,才是大厦之倾,水族彻底被抽走了骨头!此后隻是一团撑不起来的血肉。当然,或者在更早之前,水族的嵴梁就已经断折。或许是神池天王被荆太祖唐誉镇杀的那一天,或许还要更早。但敖舒意尚在,水族尚有盟名,尚且还有一些人记得古老的盟约,记得所谓“龙君与人皇誓",总归是有希望存在的。清江水府少君宋清约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想过长河龙宫是否能够提供什帮助。可是到了今天,立誓的中古人皇和长河龙君,都已经消逝于时间的长河。敖舒意死了,曆届黄河之会上,总有一席座次的金色身影不在了最后的名位也被抽走。水族往后如何走向,自然由不得水族的意志——虽然过去也没怎尊重过。魏青鹏看着台上的应江鸿,直挠光头,感到十分的烦躁。中域人讲话实在是太绕了!问东答西,说南指北。老子说为什开会,你说是为了治河——要你老子跟你说姬凤洲你又跟老子说水族。他曾为第一代冬哉主教的时候,大家还是真刀真枪的干仗。现在忒不爽利!他眸中凶光一炸,正要站起来敲个重鼓,给南天师一些遥远年代的凶蛮震撼。那边应江鸿已施施然道:“众所周知,雍国对澜河的治理颇有成效,堪为天下表率!自建国以来,澜河几无泛滥。澜河水府也是勤勉任事,对雍廷全意支持应江鸿提到雍国的时候,魏青鹏抬起来的屁股就落下去了。他看着应江鸿,表情也尽量地和缓了起来。而应江鸿继续道:“所以今天本座请来了雍国国相齐茂贤,让他来跟大家讲一下,澜河水府的治理经验。希望大家给些耐心,见微知着,自澜河可见天下水脉矣!"雍国根本没有资格参与今日的大会,但隻是上台讲一下治理澜河的经验,却也没什问题。最重要的是雍国国相出现在观河台上的意义!这是来自景国的支持。景国放黎国入席,却也準备好了钳製黎国的手段如果今天黎国老老实实,那齐茂贤没有出场的机会。黎国如果不老实,那景国就要告诉这个天下,他们如何支持雍国。黎国外拓隻有两条路,要东出,要南下。东出是对荆,南下是对雍黎国既然不打算东出要跟荆国携手,那也别南下了,就一辈子困在西北角那吧!景国将在雍地加码,将予雍国支持!“咱当然是有耐心的!"魏青鹏第一个站出来质问应江鸿,这会儿又第一个出声响应:“虽然咱们过去同雍国有些龃龉,现在也偶有纠纷,但天下一家,人族同舟。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一定是神香战争,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放到一边。战争最重要的是后方稳定,而现世的稳定离不开长河之治——齐茂贤是吧南天师举荐你肯定有他的道理。把你的方略尽管讲来,咱一定认真听!"宫希晏看了这个大光头一眼,倒是并不动怒,隻是摇头笑了笑。应江鸿也听明白了荆国为什能够和黎国携手归根结底还是现世形势的变化——神香战争之前的这段时期,跟曆史上任何一段时期都不同。霸国不伐已是默认的铁则,以黎国的实力,荆国要想继续西进,也跟打一场霸国战争没什区别了。什远交近攻,也要因时而变。对荆国来说,当今的利益隻在“远”处寻,所以近交才是正理。在诸方还在关注现世棋局的时候,当代荆帝已跳出现世之外。在险恶的地缘环境下,在步步紧逼的神香战争前,唐宪歧已决定抚平所有曆史纠纷,交结现世诸邻,而全力备战神香!无怪乎这段时间,北域无比和谐。荆牧之间关係愈发紧密,那黄麵佛甚至亲自去了草原立像。原来如此!当今荆天子唐宪歧,果毅如此,剑指神香。要将荆国未来的一切,在诸天万界的战场上取得。荆国在神香开启前,完全放弃在现世的扩张是第一个全麵进入战备状态、全力备战神香的霸国!毕功于战的决心,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彻底魏青鹏已经表态,应江鸿却不急着表态,隻是道:“既然魏将军都这说了,茂贤,你且上台来。于是大手一挥,齐茂贤修长的身形便出现在台下雍国国相齐茂贤,留了叁绺短须,穿一领长衫,更像是个俭朴的教书先生,而非大权在握的宰相。他目不斜视,就这慢慢地走上了天下之台。这几步他走得非常稳当,这几步对雍国意义重大!说来嘲讴——雍国已经上下一心,努力地走了很多年他们很辛苦才摆脱雍厉帝对国家的吸血,遏製庄高羡的野心,引入墨家而在墨家麵前保持自主,又要忧虑荆国兵锋,又在家门不远处,惊起一个庞然的黎国。在这样的情形下,砺行新政,大益民生,顽强地成长。但登上天下之台的契机,还是列强的製衡。齐茂贤当然不觉得这是什羞耻的事情,他隻是看到又有一个机会出现在眼前,而雍国人一定要牢牢抓紧大凡有识之士,无不看到,现世格局已愈来愈紧迫,中小国家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窄,往后机会隻会越来越少。他慢慢地走上高台,看到被吊在那的福允钦,有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脖颈上其实也套着绞索。在过去的很多时候,他也的确呼吸艰难。但是,都走到今天了。都到了这。他转过身来,麵对当今时代声名显赫的这些人,许妄、涂扈、魏青鹏、薑望、李一“雍国!齐茂贤!"他声音不自觉地高昂起来:“今日为大家做些分享,一点浅见,或污诸君之耳,也请大家原谅!"当下他便滔滔不绝,从雍国开国说起,又说到雍明帝,又说起澜河水府的渊流,讲说澜河水族是如何归心,中间时不时地就拐一下雍国新政是如何的好,取得了那些成绩,每每被应江鸿提醒,又转回来。一言一句都是治水之事,一心一意都是雍国之治他像是一个沿街叫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老人,正用最后的宏声呼喊成一看看我!看着我,看我们雍国“误,误,误——”涂惟俭在台下拍大腿,轻声而歎:“真好,真好啊!"他羡慕极了。并不是作为个人羡慕齐茂贤。而是作为宋国人,羡慕雍国所拥有的这个机会。名即力也,于人如此,于国亦然!这可是诸强列席的天下之会。雍国国相上台讲了这多话,比千辛万苦蹭进会场的宋国,不知高了多少。别的不说,雍国今天这一露脸,天下尽知其国。黎国或者荆国,将来还有可能无声无息地灭雍吗天下有才之士,欲往别投,也总记得有雍国这个地方,或可作为选择!最后齐茂贤在台上道:“—-雍国有丰富的处理水族事务的经验,亦诚德敬民,笃心志。今诸方聚于此地,商讨治河事宜。以雍国的实力,是没可能作为治河的主力的。但是他们愿意做佐属,做任何一方的佐属,隻求挤进长河两岸的新秩序。最后排的位置,正临时努把力的老龄修行者锺玄胤,早已经睁开了眼睛他静静听完了齐茂贤的所有讲述,尤其是应江鸿不断叫齐茂贤跳过的那些。他在齐茂贤的言辞,感受到一种质朴的情感。真实的曆史,就在其中流动。雍国开国太祖,和澜河水君的友情,持续了很多年。庄承乾当年裂土开国,和宋横江结拜,也被人说是“效彷雍祖"。而不同的是,雍廷对澜河水府的态度,始终比较尊重。哪怕是在雍厉帝学权时期,那位太上皇为了巩固自己并不正义的权柄。锺玄胤下意识地扭头,看到坐在旁边的薑望,不知何时也停下了修行-他睁着眼睛看台上,眸光如海也如镜。“齐茂贤。我有一个问题。”魏青鹏瓮声道:“咱听来听去,你们的新政是如此的好。澜河水族呢是否在其中"齐茂贤张了张嘴,一时彷佛定住了。,如果天下需要雍国出一份力,无论为佐为属,雍国义不容辞!"也对澜河水府多有亲厚。